弟小修詩,散逸者多矣,存者僅此耳。余懼其復逸也,故刻之。弟少也慧,十歲馀即著《黃山》、《雪》二賦,幾五千馀言,雖不大佳,然刻畫饤饾,傅以相如、太沖之法,視今之文士矜重以垂不朽者,無以異也。然弟自厭薄之,棄去。顧獨喜讀老子、莊周、列御寇諸家言,皆自作注疏,多言外趣,旁及西方之書、教外之語備極研究。既長,膽量愈廓,識見愈朗,的然以豪杰自命,而欲與一世之豪杰為友。其視妻子之相聚,如鹿豕之與群而不相屬也;其視鄉(xiāng)里小兒,如牛馬之尾行而不可與一日居也。泛舟西陵,走馬塞上,窮覽燕、趙、齊、魯、吳、越之地,足跡所至,幾半天下,而詩文亦因之以日進。大都獨抒性靈,不拘格套,非從自己胸臆流出,不肯下筆。有時情與境會,頃刻千言,如水東注,令人奪魂。其間有佳處,亦有疵處,佳處自不必言,即疵處亦多本色獨造語。然予則極喜其疵處;而所謂佳者,尚不能不以粉飾蹈襲為恨,以為未能盡脫近代文人氣習故也。
蓋詩文至近代而卑極矣,文欲準于秦、漢,詩則必欲準于盛唐,剿襲模擬,影響步趨,見人有一語不相肖者,則共指以為野狐外道。曾不知文準秦、漢矣,秦、漢人曷嘗字字學《六經(jīng)》歟?詩準盛唐矣,盛唐人曷嘗字字學漢、魏歟?秦、漢而學《六經(jīng)》,豈復有秦、漢之文?盛唐而學漢、魏,豈復有盛唐之詩?唯夫代有升降,而法不相沿,各極其變,各窮其趣,所以可貴,原不可以優(yōu)劣論也。且夫天下之物,孤行則必不可無,必不可無,雖欲廢焉而不能;雷同則可以不有,可以不有,則雖欲存焉而不能。故吾謂今之詩文不傳矣。其萬一傳者,或今閭閻婦人孺子所唱《擘破玉》、《打草竿》之類,猶是無聞無識真人所作,故多真聲,不效顰于漢、魏,不學步于盛唐,任性發(fā)展,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樂嗜好情欲,是可喜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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蓋詩文至近代而卑極矣,文欲準于秦、漢,詩則必欲準于盛唐,剿襲模擬,影響步趨,見人有一語不相肖者,則共指以為野狐外道。曾不知文準秦、漢矣,秦、漢人曷嘗字字學《六經(jīng)》歟?詩準盛唐矣,盛唐人曷嘗字字學漢、魏歟?秦、漢而學《六經(jīng)》,豈復有秦、漢之文?盛唐而學漢、魏,豈復有盛唐之詩?唯夫代有升降,而法不相沿,各極其變,各窮其趣,所以可貴,原不可以優(yōu)劣論也。且夫天下之物,孤行則必不可無,必不可無,雖欲廢焉而不能;雷同則可以不有,可以不有,則雖欲存焉而不能。故吾謂今之詩文不傳矣。其萬一傳者,或今閭閻婦人孺子所唱《擘破玉》、《打草竿》之類,猶是無聞無識真人所作,故多真聲,不效顰于漢、魏,不學步于盛唐,任性發(fā)展,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樂嗜好情欲,是可喜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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